杰夫步步紧逼的态势一直维持到了六月底,我和几位同学此时均感觉此人现在过度亢奋,头脑明显不清晰,做科研明显出现了操之过急的现象。即便是在周三(6月26日),他自己已经对自己的书有所认识的情况下,依旧坚持继续向下写,并且急于出版。见此局面愈发的不可控,我便于6月28日下午四点多,在与杰夫第五次会谈后,我便给副手C老师打了电话。
当天,杰夫继续说着一些有些自大的话语,仿佛自己已经是金融界的最厉害的学者了。而此次通话,C老师则提供给我了一些新的信息。
杰夫的这个新书,早在2014年就写过一次,核心还是耗散架构,当时是一个外校老师的建议,让他写一本教材,当时承诺这个教材会在几个学校使用。但是这个书后来主要因为篇幅太短,因此流产。C老师关于这本书的情况,说了一个多小时,本来很简单的事情,他却一直说,当时他们怎么考虑的,中间出现了什么错误等等。我本就着急,让C老师这样讲,我就更着急了。
他似乎没有意识到事态的严重,还以为杰夫手里现在拿的还是五年前的版本,并对我说:这个就是他一些新的想法,你要是觉得好你就写,你要觉得不好,就直接跟他说。C老师虽是实验室老师,但是近一年多都不怎么来这边,除非是杰夫叫他。因此虽然他是最能把握杰夫节奏的人,但他这次的表现明显有失水准。我便告诉了他新书的内容,他本还觉得杰夫本就这样,容易激动,发脾气,学术上有点不靠谱。但实际上,他这次的表现有点超乎常理了。而我将杰夫说的话跟他复述过之后,他也意识到了事情不对,尤其是背叛的那段话,于是6月29日一大早,C老师便来到了实验室。
我早上从会议室门口过了好几次,看到C老师和杰夫一直在讨论,中间C老师也发表了不少意见。这时,我心里想,应该问题不大了吧?但后面发生的事情,却让我大跌眼镜!
临近中午,11点多的时候,杰夫再度叫我们进来讨论。其实此时,已经放出风来,杰夫很快就要再度离开西安了。我心里已经明白了,此次会谈极为重要,结合近些天来,杰夫对我的态度越来越不满意,发脾气次数越来越多,我当时感觉,这次会谈后,我俩很可能就此翻脸,就像峰哥事件那次一样。因此,那天会谈,我全程的讲话都没什么底气,声音有时还在颤抖,完全失去了平时自信的风格。
和往常一样,Y学长坐我左边,H学姐坐我右边,而C老师则是坐在杰夫旁边,旁听我们讨论。
杰夫先是问了Y学长的进度,他表示没什么进度,杰夫当场就皱眉,声音提高了一些,厉声责问:你怎么回事?!这都几天了?!你想不想毕业了?!Y有点胆怯了,就小声说,老师你提的思路有点难,我还得再想想。杰夫明显不悦了,摆摆手说:那你慢慢想去吧?!反正你尽快给我答复!
之后就轮到我了,我的声音比往日低了许多,声音也有些颤抖,H学姐明显看出了我的状态不对,一直看着我。杰夫问我:你进度怎么样?!我也回答,进度不大。他就更生气了,说你现在准备雅思有什么用?!你把我这书一写,雅思不用考,哈佛他们都得请你去当教授!何况一个硕士?!我声音更低了,但头脑依旧清晰。经过这几天的接触以及调查,我对他的信任几乎荡然无存,现在他讲话,我几乎都要核实。接着,我依然旁敲侧击的问,其实也是提示C老师现在杰夫的精神状态不好,瑞士圣凯仑大学怎么样?他一下子就激动了起来,“怎么?你想去那玩?!我告诉你!我就是那里毕业的!前几天,他们还打电话让我参会呢,我都没去。(然后我就向美娜核实了这一状况,上一章有介绍。)圣凯仑是度假胜地,你把书一写,我就带你去!住那边最好的酒店,你知道吗?我们往年在那里开会,住的酒店,才是高级大床房,就要一万多美元呢!你不是想去吗?我带你!”然而根据美娜的介绍,以及我在booking.com上的查询结果,发现圣凯仑市最贵酒店的总统套间,往日也不过1500美元一晚,即使是最旺的季节,也不会超过3000美元一晚。
我当时心里对他讲的话,根本不信,因此也没有接话的必要了。见我不说话,杰夫又问:你是不是家里出事了?我说没有。他就说,你现在一定在外面接的事情在做。我大呼冤枉,结果他声音提高了八度,态度严厉了不少,一口咬定:“你一定在外面有事情干。反正,我也给你发了实习工资了,你就这样做?!反正我也管不了!”
然后就问了H学姐毕业论文的事,而后,他又转过来对我厉声说道:你也不能一天到晚老是看英语啊!查外文文献不也是学英语吗?我最后回复,你这个书,我能力不够,写不了。H学姐一脸疑惑的看着我,我平常可从来没说过这样的话。杰夫更着急了,说话都开始有点结巴了,指着H学姐问她,这当然其实是给我说了。“你说你只要有了专著,学术能力够强,他们是不是不要求你雅思成绩?!”学姐H有些尴尬,笑了笑,只得顺着他说是是。“啊?!你把这书一写,雅思就是考3分,他们也得要你!是不是?”学姐H继续答是。我无话可说了,看着C老师,本以为他能缓和一下局势,他却一言不发。
最后,杰夫实在看我无动于衷,只好说:唉!不写就不写了吧,那其他任务你按时完成吧。但是他脸上挂着失望的表情,说完这句话,他便离开了。C老师让大家先回去吃饭,但却将我留了下来,并吩咐大家不要旁听,还让我锁了会议室的门,显然有要事要商议。
我本信心满满,以为他已经看出了端倪,准备和我商量下一步的对策。他先是安慰我,然后又说:“这次看起来,杰夫动怒了。从后面对你的话来看,他现在对你很不满意啊!”我说是,那也没办法。他继续表示:“反正你快毕业了,你是准备走吧?杰夫说这话明显是想挽留你,怕你走。反正你要是想和他搞好关系,你就合理分配时间,书你抽时间写吧。”我本来想再提醒一下他书的事情非同小可,结果他接下来的话,让我目瞪口呆。他说:“我早上和他聊了一上午,我觉得人家那个书写的挺有道理的。”
我脸一下子就黑了,将书里许多明显错误指了出来,还告诉他民科的事情。他却一直笑着回答说是吧?好像事态并不严峻一样。我实在没想到,C老师转行过来做金融的时间不比我短,怎么会连这个都看不出来。然后就说,他这学术上是不太靠谱,但是他是那种能提出想法的人,却又做不出来真正的东西。其实这种人,有用途的。而且我听他讲关于实体和虚拟经济的那个部分,我认为他挺有情怀的,是关心百姓福利,但能力达不到。我实在是瞠目结舌,压根没想到他会这样回复我,这实在不像一个从事科研工作这么久的人能说出来的话。这可是正经的做学术,不是靠玩情怀,你就可以如何如何了的。
后面他也提到了,自己问杰夫你怎么定义的虚拟经济和实体经济,这个东西到底是什么,怎么用数学表达,杰夫便变得有些暴躁,好像C老师怀疑他能力不行,要挑战他权威一样。说实话,不仅仅是我们几位,就连当时参与不深的硕士W后来也提到,杰夫六月份的表现就是你们谁要说我错,我就发脾气的感觉,控制欲极强。C老师之后便不再敢提问了,借着这个话题,C老师又告诉我杰夫性格相关的事例。
例如早年研究生训的比较狠,还逼他在深圳弄技术。还有一次,杰夫正在和一个企业的董事长在会议室谈事情,而C老师那天比较困,有点没太搭理杰夫。杰夫演讲时,一直希望C老师随声附和一下,但看了半天C老师也无动于衷,之后杰夫竟然把喝水杯往桌上一摔,直接摔门进了办公室,弄得场面极其尴尬。而这几年杰夫脾气都收敛多了。总之,要和他相处,你要完全反对他意见,那肯定要吵架,C老师当时就因为键盘的事和杰夫吵了好几次,最后都是杰夫自己发现不对,向C老师道歉。有时候,他说话很重,而且伤人,但事后都会意识到这一点,又去找人家赔笑脸。这和峰哥事件中他的表现极其吻合。但和他讨论,你一言不发也不行,他就觉得你外面有下家了,或者不认真听,你就是没什么说的,也要嗯嗯。但又不能一直嗯嗯,你说的对。一定要适当的时候,稍微说一下他哪里的小错误,不然你也要遭殃。
我则表示,这哪里是做学问的态度啊。我这人对待学术从不含糊,如果你来问我,这个方向对不对,如果我认为有严重问题,一定会一针见血的说出这里的问题。有时候这的确让人难堪,但学问来不得半点虚假,委婉不清楚的说,有时候反而引起对方误解。就连上一级的学长都评价我说,刚开始接触时,觉得我这人说话带刺,后来才发现,都是金玉良言,绝对是直奔主题,说出这里面的门道。
C老师也只是笑笑,然后说反正他这人难相处,你要既反对他的观点,又要与他关系搞好,那你情商得极高才行。我那时几乎没什么别的理由可以继续推辞,而直接反驳,他对c老师尚且如此,我就不知道后面会出现什么不可控的情况了。毕竟几个研究生的毕业也与本书挂钩,如果当即反对,只怕是单挑实验室,按杰夫脾气,一定要搞成大新闻了。
最后,我提醒他杰夫这次明显感觉状态不对,不睡觉,不吃饭,还每天跑十公里,这样下去哪行啊。他则是不以为意,还反而提醒我小心他与我翻脸。
结束会谈,已经三点多了,我中午饭还没吃,但我心里已经明白了,C老师完全对此事没有意识,而且他的学术能力着实让我大失所望。原本是争取C老师来叫停新书的,不料他反而倒戈,这使得实验室的紧张气氛进一步升级。我心里明白,继续留在实验室,有可能会进一步激怒杰夫,情况会越来越糟糕。内无弼士,外无强援,孤军深入,继续拖下去,翻脸只是时间问题了。
于是,我干脆暂时撤出,正巧有一位好朋友要来北京,我便借坡而下,第二天(6月30日)直飞北京。而此次北京之行,使得我紧绷的神经,迅速的缓和了下来。
杨昀昶
2019年10月3日
西安